sunset

不定期失踪。

Elegy

可能是VP,很黑,Violence使用注意。

话说写完发现莫名有种Erik&Christine既视感(默)

——

在营帐里,阿基里斯

整个人儿都在悲痛

而众神看到

 

他已经是个死去的人,死于

爱的那部分,

死的那部分。


路易丝·格丽克①

——

她的丈夫在战争之后回来了,作为胜利者,他显得从未有过地落魄。

一点炙热的火和铁,把那只柔韧的臂膀取走了,把那双矫健的双腿拿去了。她想象着,不寒而栗,她昔日的骑士在戈壁上挣扎着,像是地狱中的罪人一般受着火烧,躺在血河里。那酷刑将他往日的模样一点不剩地销毁了,只剩下一副仇恨的空白骨架。这时,皇帝才将他扶起来,给她的丈夫装上黑漆漆的,属于死亡的骑士盔甲,让他耀武扬威,让他任意妄为,让他除了忠诚和躲避空虚外别无所求。

但除了那以外,除了他的,皇帝的帝国以外,她不知道是不是还有点别的什么,留在那坚硬的肋骨里,就像希望,仍然留在潘多拉的盒子里。

当她看向她的孩子,她磨难的唯二奖赏,她纯洁无辜的延续,她不禁垂泪。她像是她,而他像是他,女孩像她的母亲,男孩像他的父亲,正像人们会说的那样。他有她的丈夫、骑士、爱慕者的那双渴望的蓝眼,一眨不眨地望着她,他对此一无所知。

男孩不会知道他继承了什么,面具将他父亲的目光遮住了,为了掩饰他或许并不存在的恐惧,为了制造他应该带给人们的恐怖,皇帝赋予他全新的双目,它们在黑暗中灼烧着,宛若幽魂的火焰。为此,她会永远痛恨他,如同恨她的丈夫所缔造的帝国。

这毫无意义,皇帝将她给打败了,将他们所有人给征服了。然后,他像所有古代的征服者一样,将书籍焚毁,将旧日雕像的头砍去,将墓园与祭坛付之一炬,将他最执着的反对者拖出家门,不顾他们的哀求,在民众面前用利刃划出他们的肠子,挖出他们的眼睛,灰白黯淡的色泽如死在浅滩的鲸,一群不自量力的乌合之众。

她是战争的战利品,她是阴谋的同谋者,她是叛国的重罪犯,但她还活着,而她清醒地知道,这并非仁慈

在愧疚与哀愁中,她察觉绞索正慢慢勒紧她的脖子,她本应,的确,已经死了,她的名字将被从铭文与历史中抹去,她的生命将被人们遗忘。当她十四岁时,她颤抖地,热诚地扮上君主的衣装,受膏与受戮,那时皇帝就已经决定了一切,他将最为虚浮的梦呈现在她面前,是为了有一天能将它彻底打碎。

在她最为深沉的恐惧中,她甚至敢于去质疑爱。它恐怕也同样是一种安排和欺骗。那尊盲目之神②让他们结合,只是为了让他们被彼此支配,丧失自我,沦为棋盘上的一子。

这想法让她害怕,然而,她的丈夫也一样。

他这会正站在门口,踌躇着,一位历战的老兵,一个往日的影子。等他高大的身躯终于迈进来,他表现得像是不知道如何扮演自己的角色,屈尊适应这样的一个屋檐,一个家,一个妻子的存在。

“我听到你了,我早就知道了。”她轻声说,坐在沙发上,微弱的光中。

“我无法改变这件事,对我的身体来说,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。”他平静地告诉她,就像一年,几个月,五天前他告诉她:他们不能回到纳布去,那太远,太危险,太远离中心。而这个理由未免有些可笑,但她,无知无觉,服从了。

事情就是这样,永远都会是这样,毫无回转之地。他是这样想的,他是这么告诉她的,他断言她会适应。然而,她怀疑她永远不会,为这勒紧脖子的枷锁,为这血红飘摇的旗帜。当他们将旧世界烧毁,她孩子气地以为自己将会死去,而那将会是诗意的。

他们将生命从她的身体中取出,却没有剪断连接的脐带;她漂泊在大地与死亡之间,发现两者令人惊异地相似③。

一阵空虚穿过她的身体,她问那位将军:“你要吃点什么吗?”话一出口,她就意识到自己听起来像是在讽刺。

“你知道,我不能。”他回答,沉默了。

她张开口,发出一个细弱的音节。她感到深深的厌倦,她不想再提起过去,它却如同梦魇缠绕。她得时刻当心,才不会叫出另一个名字,引出那个已死者的亡魂。

他走过来,单膝跪在她面前,寒冷,枯萎,他握住她的一只手,她因为被焚毁的希望而恐惧着,因为干渴而抿着嘴。

“孩子们还好吗?我有段时间没见他们了。”她的丈夫论述起他的遗产。

“卢克和莱娅在上面,他们都睡着了。C-3PO在那里呢,他们不会有事的。”她急迫地说,像是回答一个命令。

“那么,只有我和你在这里。”他沉思道。“就像从前。”

她忽然生发出些许勇气,将身体前倾,两只手紧紧地握住他的义手,那只是覆盖皮革的骨骼,她望向他,语无伦次地请求着:“我不能,我们不能留在这,你知道的……”

“你可以,你还能去哪呢?你的家人都在这。”从那副面具后面,传来了一声叹息。“我还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了。”

她感到火焰灼烧着灵魂,默默地忍耐着。“我的姐姐,我的父母,我的朋友们……他们都活着,一部分还活着,我不想留在这,我们的孩子也不该在这……”

“你的那些朋友都是叛徒,他们还活着是因为皇帝的仁慈。”他严厉地说,他把另一只手从容不迫地压在她的手上,施加力量。“说到你的亲人们,我可以请他们来首都,但我想他们不会来的,他们不喜欢我。”

当他将手松开,再次站起来,没有受到任何阻碍,她的两只手落了下来,一点声响都没有。

“他们喜欢你,他们喜欢的是……”她几乎要说出来。

“小心你的话。”严厉的警告。

她的血液几乎沸腾起来,她猛地站了起来,几乎站立不稳,好像自己也在惊奇瘦弱的身躯里还藏有多少力量。

“你以前不是这样的。”她望向他,她的声音轻地吓人。

“我亲爱的,你以为,我以前是怎么样的?”他平静地质问她。

她的牙床飘着苦涩的铁锈味,她的手腕轻微地抖动,像是被拨动的琴弦。“你不会以为力量可以粉饰所有的罪恶,掩饰一切的谎言;你不会丧失同情到这种程度,认为弱者理所当然应该被掠夺,采撷,安然忍受他们不幸的命运,我还以为我们已经离开了那样野蛮的岁月。”

“你敢说我错了吗?我们将会一直是正确的,因为我们已然胜利。你只是无法接受失败,所以才不得不欺骗自己。”他显得非常耐心,像是在指出显而易见的错处。“而你也很清楚,我所做的一切,都是为了你,为了我们的孩子。”

她的视野模糊,喉咙嘶哑,但她还是喊了出来:“你在骗人!”泪流灼烧了她的脸颊。“你欺骗了自己,你还想要欺骗我!我和孩子只是你的借口,我们本来可以离开的,我们本来还有选择,但是这一切都是你自作主张,被那个疯狂的皇帝蒙蔽了视野,想要夺取本不属于你的权力,建立让后世崇拜的名望。就是怀着这样狂妄的野心,你才听从他的指示,命令,一次又一次地犯下罪行,去杀戮,掠夺,焚毁我们曾建立的一切。你这样做,只是为了,只是为了……你自己。”

他看着她,像是她疯了似的。事实上,她自己也这么怀疑。他告诫她:“我最为亲爱的,你太过天真了,我们的选择只有前进或者死亡。”

她哽咽了,低下头,轻微地摇了摇。“你从前是一个奴隶,你不记得了吗?”

“够了。”他警告。

但她没有听从劝阻,她不管不顾,像是从前那样说了下去。“你现在还是个奴隶,甚至更糟,你是个像奴隶主献媚的奴隶,这难道不可悲吗?安纳金。”

突然之间,一阵可怕的寂静。只剩下她极力抑制的抽泣,还有他反复的呼吸声。他们都知道,一个蓝眼的鬼魂正潜伏在房间的阴影里,一柄悬浮的达摩克里斯之剑,冷眼注视将要发生的事。

他忽然向她走过来,像死神般迅捷。她惊恐地向后退,再一次倒在沙发上。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,把那双枯骨的手伸向她的脖颈,牢牢地固定住。当她挣扎时,像是被蛇抓住的沙鼠般无力。

“你为什么总是要背叛我?”那个声音听起来几近悲伤。

她什么都没有说,她的绞索收紧了,氧气有条不絮地离开她的肺部,直到她和他的呼吸声几乎混杂在一起,一个规律,一个嘈杂。她感到恐惧,她感到平静,她感到生命第一次如此之近地紧贴她的胸膛,她感到哀悼的泪水浸湿了头发。

她闭上眼睛,顺从这甜蜜的召唤。她看到一颗星星在黑暗中闪烁着,如同指向前路的启明星。她的耳畔响着柔和的嘶鸣,她正落入一条河流之中,沉入越来越深的地底,那是寒冷的,哀伤的,却也是不可抵挡的,她再也没有力气挣扎了,她想就这样沉沉睡去。

忽然,她听到从上方,地上的世界传来什么声音,那好像是谁在哭泣,那声音如此哀愁,就像是一首细密绵长的挽歌。穿过她的脑海,迫使她疲累地睁开眼睛,她颤抖着,痛苦地再次开始呼吸,每一次,空气都和砂砾一样划伤她的气管。在她上方,她的丈夫注视着她,戴着面具,看不出神情。

看到她睁开眼,他立刻从沙发上起来,沉默地站到了一旁。在遥远的地方,哭声仍然断断续续地传来,但越来越轻了。过了一会,他们听到了脚步声。

一个全身覆盖黄金的机器人打开门,用他充满惊讶的语气向他们问候:“晚上好!维德主人,帕德梅主人。啊,不好意思,卢克和莱娅小主人突然就开始哭了,我想他们可能是听到楼下的声音被吵醒了。不过幸好有我在,我哄了他们一会,给他们放了摇篮曲,他们就又睡着了。”

他装模作样地左顾右盼一番,再次开口:“请原谅我的冒犯,但是你们刚才发出的分贝太响了,你们是不是在进行‘夫妻纠纷’?我不想自夸,但我想提供一个简单的事实:我会六百万种语言,是个完美的外交使者,也是解决心理问题的专家,如果你们需要帮助,我随时乐意提供。”

“出去。”维德说。

“但是……维德主人,你知道,掩饰问题并不能真正地解决问题,如果你们乐意让我做一点小小的心理治疗……”

“出去,”他说。“不然我会把你的四肢砍掉,刺毁发声器,然后把你的所有零件一点点地拆掉。”

C-3PO权衡了一番,然后他意识到对方很可能是认真的,于是他很快地行了一个礼,对他们说:“再见,两位主人,祝你们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。”他关上门,离开了。

而她仍然无力地躺在沙发上,脸颊被泪水打湿,像是刚被从河流中捞起,正是从那条冥府的斯堤克斯河中。当维德再次走过来,她甚至没有精力去恐惧,他一言不发地跪下,将她小心翼翼地扶起来,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。

当他的手触摸她的脸颊时,她的眼泪浸湿了他的手套。她的头发没有碍事,因为她在很久前把大部分都给剪掉了,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,她不也同样是一个奴隶吗④?

“对不起,”她艰难地发出一点声音,越来越多的眼泪落下来。“我本来应该看着卢克和莱娅的,我是个糟糕的母亲……”

“不,”他不容拒绝地驳斥她,“这不是你的错,是我的。”

而她将不会知道,他指的到底是什么

“可……对不起,这都是我的错,是我太激动了——”她继续,甚至自己都不理解自己的话。

他温柔地用那只义手抹去她的眼泪,“别哭了,亲爱的,我只是不明白,你到底想要什么?”

她的嘴唇颤动着,什么都没有说。她想要家,她想要梦,她想要爱,她想要恨,她想要未来,她想要过去,她想要许诺,她想要希望,她想要决绝,她想要生,她想要死。

“我想……”她迷茫地说,她的丈夫抚摸着她的脸颊,鼓舞着她。“我想要看看你,你真正的样子。”

她等待着,她又听到一声叹息,那只手抽离了她的脸庞,留下一阵突如其来的感伤。他再度站起来,高大的身影被黑暗笼罩。漫长的时间里他一动不动,她几乎要再次向他祈求原谅,恳求他别留下她一个人。但是他没有离开,她听到几声很轻的咔嚓声。然后,他再次来到她的面前。

揭开那虚像的面纱,他确实地来到她的面前,再没有任何阻碍,苍白的面孔,可怖的伤痕。在那坟墓之中,从那深陷的眼眶中,以那双属于死的眼睛,他向她投来痛苦的一瞥。当她对上他的视线,她浮现起一丝期盼,寄望于寻得一个往日的幻影,复生的亡者,但她只是被那目光烧灼,吓退了。她低下头,视线模糊,一时之间,她发现自己几乎想不起他原先的模样,眼瞳的颜色,她的记忆只是些遥远的,陷在水中的图形。在黑暗中,她犹豫地伸出一只手,想要触碰她丈夫的脸,但他在那之前抓住了她的手。

不知为何,她又哭了起来。没有了面具,他显得和她一样地脆弱,疲惫,他对她说:“你不该这么请求的,你不会想看到我现在的样子。”

“不,绝不会。”她摇摇头,慌忙反驳道。她支起虚弱的臂膀,倾身向前,几乎是倒向了他的方向。他接住了她,让她再次撑起身,她抬起头,慌乱中,她弄落了覆盖他下半脸的面罩,于是她如愿以偿,将她的嘴唇贴在上面。

如同希罗底的女儿,她亲吻爱人的头颅⑤。她的口中尝到了那迫切的死亡气息,它纷涌而来,不知从何而起,几乎与生命一样地突然。这是苦涩的,哀愁的,如同葬礼上的告别,但同时也是慰藉的,甜蜜的,好像最虔诚的告白。时间似乎凝固了,就在这一刻,不会再移动,直到他猛地将她推开,用那双影子般的眼睛注视着她,紧紧抓着她的肩膀,她又一次从那双眼里捕获了一丝人的感情,近乎恐惧,并非因为恐惧死,而是因为恐惧。她向后仰着头,咳嗽着,再次吸进新鲜的空气。

他们沉默地看着彼此,颤栗着,好像都对刚才发生的事感到震惊。她喘息着,还没有从打击中缓解过来,她望向她的丈夫,不再移开视线,像是害怕会再度失去勇气,不去寻找那已然无存的痕迹。直到他的瞳孔开始涣散,他放在她胳膊上的手开始松动,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。

她立刻抓住滑落的呼吸器,将它给举了起来。她的丈夫什么都没有说,看着她,从她手中接过它,再一次按在了原有的位置。

“对不起……”她呜咽着。

“你没做错任何事,我的天使。”他告诉她,轻柔地将她的眼泪再次擦去。“你只是累了,最近承受的事情太多,所以才会有点歇斯底里,你该去休息了,夜已经很深了。”

他的手向下移,放在她脖颈的位置,近乎怜悯地看着她,她点点头,如一只被祭献的羔羊般服帖,顺从了。

那天晚上,当她躺在他们的婚床上,她的安息之所,空虚侵袭着她的身体,她忍耐着,她向她的神祈祷,她希望自己能够冷酷无情,像个西斯,不然,就像绝地那样别无所求。然而,她只是一个凡人,仿徨于两个世界之间,就像她的丈夫一样。因此,她还会再一次地像一年,几个月,五天前和今天晚上这样地请求他。

 

注释:

①诗作《阿基里斯的胜利》,选柳向阳早年译版。

②丘比特,爱神是盲目的实际上是一种较晚形成的说法。

③此句借《漂泊者珀耳塞福涅》,同样是格丽克的诗作。

④将奴隶的头发剪短是罗马人的习俗。

⑤即王尔德笔下的莎乐美和约翰,这位犹太王国的公主倾慕于约翰,却得不到他的一吻。于是她要求得到约翰的头,剥夺了他的生命,亲吻了他的头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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